關於驚詫的6種方式 －HYPONIC小專輯“Black Sun”詳評
作者：DUST
當我們日益驚詫於東南亞、馬爾他、日本、馬其頓等並非極端金屬源頭地的國家和地區冒出一個個令人側目的極端金屬樂隊的時候，我們也暗地裡為自己所汗顏，因為似乎作為5000年文化積澱的中國（大陸）卻還沒有踴躍出一支可以放心大膽地擺到檯面的極端金屬樂隊。不過這種狀況在現在看來可以告一段落，來自一個香港島的HYPONIC完成了這個任務。 第一次聽到、看到HYPONIC，是一種驚詫。很難想像在被大陸人士罵作文化沙漠的香港除了有令人既菲薄又慚愧的流行音樂和商業體制外，居然還有這麼一支出手不凡、直接可以面對高手林立的國際極端金屬界的樂隊。我在深圳那個和北京的“豪運”酒吧同樣大小的“根據地”酒吧內聽到HYPONIC的金屬樂時，我只知道一個詞“極端”而沒有其他什麼風格限定詞來形容他們。當時整個舞臺彌漫的黑色和他們壓迫性的緩重金屬令我只有窒息的份，令我只有感動的份——至今回想那仍是2001年我最感動的時刻。所以我頗為厚顏地索要了一張他們的唱片後，可以說從此就改變了對香港整個音樂狀況的看法[當時還發現了“荔枝王（KINGLEECHY）”這麼一支優秀的硬核金屬樂隊，他們同場演出]，也再次驗證了唯物主義的實踐精神：沒有聽到、看到過就不要妄下評論！ 回頭說這張唱片，其高度專業性足以令國內眾多的樂隊和唱片公司閉門思過。先從唱片封面設計開始：本人是個完美主義者，如果音樂優秀而相關配套措施不足，比如封套設計很爛的話那它就只配在我的硬碟裡呆著而不會成為我的CD珍藏品中的一個。所以我再次驚詫於他們的高度一致性：所有成員一水的黑色，沒有任何其他雜色——他們的唱片同樣是黑色，除了隱隱約約一片慘澹的浮雲。我又再次想起了在“荔枝王”網站上看到他們鮮明地表示：我們欣賞言行一致的樂隊，比如HYPONIC和DEPARTING CROSS（香港另一支優秀的極端金屬樂隊，至今尚無緣聽到），他們那樣打扮是因為他們的確是一支極端金屬樂隊。我也很欣賞這點，這和國內某些音樂不怎麼樣或者整天成“死”狀的樂隊和樂迷是一個嘲諷。 我們可以驚詫於象SUFFOCATION那樣的精巧、複雜性殘酷死亡金屬，有時同樣可以為HYPONIC這樣的簡單得直接、甚至可以用“純潔”來形容的音樂而驚詫和感動——沒有什麼時髦的元素，編曲也簡單實用，從來不標榜什麼撒旦主義或者血腥的傾向，只是很普通的香港下層勞動人民，平時用上班和工資來養活自己而不是只懂得死磕而不知生活的藝術的“清高”樂隊。所以我們可以從他們歌曲的段落編排上看出一點端倪：可以聽出《LABYRINTH OF IGNORANCE》、《THE LAST DIVINE》中樂句之間的變速段落轉換多多但能清楚地分辨出段落數，因為“你聽我們的唱片，其實可以發現裡面的變速段落很多，一段一段地，沒有象其他的金屬歌曲那樣來”，主唱ROY這樣說道。所以這也是一種基於簡單實用的心思，把歌曲發展的層次清晰地表現出來，更能引領聽者的情緒走向。我特別要提到的就是《A FALSE LEGEND》一曲，其三段式編曲層層疊進，速度不斷拔高；二琴用輪撥的手法在背後營造著緊張的氛圍，和一琴的緩慢的鏗鏘節奏相互配合，可謂一個黑洞般的引力場，把聽者的心緒緊緊拉住不得而出。此歌的結束也饒有意味，重複了第一段的節奏，然後以滑弦結束，緊張之餘留有餘地，甚是善於把握聽者的心緒。 同樣國人的痼疾之一是自大，在經過了文革這樣近乎“滅絕人性”的歷史時代後，反省的似乎不多。所以我當初在聽到圈內人說某某某技術很NB，“下砍”速度有多快時我還真信以為真。結果在聽完這張《BLACK SUN》後，不得不為之汗顏：也不多看看人家這技術、速度，從沒吹過如何如何，但NB是擋不住的。而且一般說來大家得知HYPONIC對自己音樂定義為DOOM/DEATH METAL後都會錯覺地認為他們速度一定慢，一分鐘32拍甚至誇張到16拍等，結果聽完這張唱片後又是一種驚詫：誰說DOOM就是速度慢的？這只是一張表面化的理解。DOOM METAL應該更多地是在氛圍的營造上而不是在速度的緩慢上的，緩慢也只是氛圍營造的一種方式而不是全部。所以他們的吉他手KIN綽號“鬼影手”（這下該聯想到黃飛鴻大師的“鬼影腳”了吧？）。不信你可以聽聽第一首《LABYRINTH OF IGNORANCE》和第五首《VILE》的節奏以及第二首《A FALSE LEGEND》中間的SOLO。而HYPONIC在香港這樣一個高度商業化的資本主義地區，其在歌曲主旨上倒還先行一步，所有的歌曲都是關於人性的無知、混亂、自大和瘋狂。“絕症之痛苦，重整破碎，被真理腐化，禁止內部思想，無知的迷宮……我們的根深處的腐蝕，深處永恆的致命傷口，有罪，你的偽裝，向著精神分裂，跟隨你內在的錯誤，在永恆的等待中消殞……（《LABYRINTH OF IGNORANCE》）”，可以看出他們對現代人性的異化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分裂和偽裝，腐爛的根，被真理腐化而失去自由思想，同時又被外部禁止思想。 樂隊主唱ROY的嗓音，也是令人驚詫的方式之一：這是我在國內沒有見到過的如此低沉但力度十足、同時壓抑並黑暗的深喉、象極了西方鬼片中撒旦或者邪靈的嗓音！和音樂的配合上來看，ROY的嗓音實在是太般配了！當你聽到第三首《THE LAST DIVINE》的時候，如果沒有一位SATAN PRIEST在佈道的聯想的話，我一定會說你沒有認真的聆聽這首歌——當ROY的聲音從黑幕後彌漫而出的時候，上升的是毒殺的迷霧，祭壇就擺在眼前。能營造出如此低沉黑色的音色，ROY說是把弦整整調低3個度的結果（他們用了1.1mm的粗弦！）。看來對自己音樂和音色的把握上，沒有深入、積極的實驗和把握，恐是難以有這樣的效果的。這又是一種驚詫的方式！一般樂隊把弦也就調低一個度到一個半度，把E弦調到B或降B，已經是很可以的了，結果他們居然敢調到降低3個度！難以置信！ 同時也不要以為一支來自彈丸小島的樂隊就沒有雄心壯志，這在HYPONIC就體現在他們最具“野心”（“偏執狂”金屬網MEGANOID語）的作品《BLACK SUN》中。全曲長達10分52秒，分為前後不同的兩段。前段是速度滿快的疾駛段落，中間交錯著變調和變速。這次ROY的唱稍微退後，把空間留給了音樂和氛圍。個性非常明顯，同時具有旋律性的反復段RIFF，也讓我覺得象玩“三國群英傳”裡的全軍突襲場景。後面一段，據聞是吉他手KIN和臨時鼓手KIT在一次飛了後的靈感結果。對此我的意見是對於沒有才華的樂隊和樂手來講，還是不要嘗試為好。當然HYPONIC在這裡除外，他們的自我控制力十分高，這可以體現在樂隊的音樂上。所以這段我謂之Doom Symphony的音樂在此是如此卓絕以至你不能不聽完再回味三日，堪比餘音繞梁。結尾處的細節也非常令人著迷。如果仔細地聽的話，可以發現鍵琴突入的無調性彈法，而且是一前一後先左後右進入耳膜：這是HYPONIC興之所至所“玩”的即興作品，但亂中有章可循。而那個令人困惑的兩段中間的過渡部分的噪音，象風聲而事實上是他們將麥克風置於排練室內靜默後采得的效果。所以說他們在這張唱片裡還融進了很多非常有想法的實驗手法。“黑色的太陽出現在黑暗的過去之上/我們的救助者/正在墮入衰退/生活基礎在受難之上/我的靈魂來自深淵/我將會為遺憾而死/我將會為忿怒而死”，這《BLACK SUN》的歌詞其實不必出現，聽後段的音樂就可以聞味出末世的淒涼感和遺棄的痛苦。前面說到旋律性，不應該落下的就是第四首《THIRD》。這首歌依然是用矛盾的對立和絃來表現，前面感覺很扭曲，而中段卻很優美並且有些須的迷幻感。SOLO很迷人，可以閉上眼睛來聽，但請先買好保險——這迷人得讓你想去自殺，訴說的是迷失和被遺棄。 可以說整張唱片我都無以復加地喜愛，幾乎每日必聽。我相信這張專集應該可以成為國內極端金屬的經典唱片之一。當然了，其實不應該忽略其中的一些瑕疵，一些歌的結尾過於倉促（《LABYRINTH OF IGNORANCE》和《VILE》），唱片的鼓錄得不太好等。不過這是屬於瑕不掩瑜的，我非常樂意地給他們打上高高的9.5分。我相信他們的下一張專集將會讓我信心十足地給出10分的滿分，甚至，我更期望可以是666的經典。